【周三书评】一声叹息|《额尔古纳河右岸》

一声叹息

文/ 风从双肩掠过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 迟子建 所著的长篇小说，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小说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讲述了一个弱小民族在日寇的铁蹄、。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给这部小说的授奖辞是“迟子建怀着素有的真挚澄澈的心，进入鄂温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温情的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这部 ‘ 家族式 ' 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与鄂温克族人的坦诚对话，在对话中她表达了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等被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扬。迟子建的文风沉静婉约，语言精妙。小说具有诗史般的品格和文化人类学的思想厚度，是一部风格鲜明、意境深远、思想性和艺术性俱佳的上乘之作。”

撰写这部长篇的冲动是来源于，媒体报道了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下山定居的事情后，迟子建在一份报纸上看到鄂温克画家柳芭如何带着才华走出森林，最终又满心疲惫地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在困惑中葬身河流的故事。于是作者在做了大量的资料收集、实地考察等工作以后，回到故乡，回到抬眼就能看到覆盖着积雪的山峦的故居，拂去身上沾染的世俗的虚荣之气、浮躁之气后，一气呵成撰写了这部有地气烘托着《额尔古纳河右岸》。

全书分为上部清晨、中部正午、下部黄昏、尾声半个月亮四个部分。除了下部的后半部分显得过于仓促以外，全书娓娓道来、不急不缓，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好书。

迟子建的文笔真是绝佳。她就像画家一样，能将四季的风光、连绵的山峦、人物的外形动作惟妙惟肖地刻画出来。如“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他一笑，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纹，脸颊笑出的是葵花纹”，再如，当父亲意外过世后，“他把母亲的笑声和裙子也带走了。达玛拉以前是那么爱笑，爱穿裙子，他走了后，笑声和裙子都从她身上消失了 ……冬天又来的时候，她的头发也呈现出了寒冬的气象，干涩不说，还白了许多。 ”此外，有很多感受，往往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但在她的笔下，你看到就会忍不住拍案叫绝“对，就是这种样子，就是这种感觉”，比如：写到母亲喜欢喝桦树汁时，“她会舀上一碗，一口气把它喝光，喝完后就像久居黑暗中的人突然间见到了阳光一样，无限陶醉地眯着眼睛”，写伊万、坤德和依琳先后死亡时，“他们的死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他们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到了这个时候的老人，就像要掉进山里的夕阳，你想拽都拽不住的。”

实际上，除了超强的文字表达能力，除了颁奖辞中所说的“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以外，我觉得字里行间的背后弥漫着作者对游猎文明的深深叹息和满满的悲悯。

文明到底是什么？工业时代的车水马龙、机器轰鸣是文明？还是鄂温克人的“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是文明？是青霉素和飞机大炮是文明？还是萨满跳神治病和松木及桦树皮做的佳乌船是文明？

这些形态，实际上都是文明，而且谈不上谁更高贵、谁更先进。它们是人类发展进程的的两个分枝，并且各开各花，各自摇曳、各自芬芳。

不幸的是，两种文明相遇，工业文明经济上的强大优势就如同呼啸而过的列车，将鄂温克族式的游猎文明碾压成粉。当鄂温克人下山定居时，工业文明中的人们盛赞这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伟大时刻，把最后一个原始部落的文明进化到了现代文明。而鄂温克人的内心却充满了着困惑、痛苦、矛盾和挣扎。你看“依莲娜在山上待烦了，会背着她的画返回城市。然而要不了多久，她又会回来。她每次回来进都兴冲冲的，说城市里到处是人流、到处是房屋、到处是车辆、到处是灰尘，实在是无聊。她说回到山上真好，能和驯鹿在一起，晚上睡觉时能看见星星，听到风声，满眼看到的是山峦溪流、花朵飞鸟，实在是太清新了。然而她这样过上不到一个月，又会嫌这里没有酒馆、没有电话、没有电影院、没有书店。”

他们已经像无根的浮萍，既不属于城市，也不属于山林，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故乡，丧失了丰饶的内心生活。

不仅仅是游猎文明。试看我们的56个民族，当路通了、人来了、网络连接了以后，他们的个性何在？风骨何在？走近他们，我们只看到他们在游客面前的蹩脚表演，迟子建在另一篇短文《土著的落日》中了写到“我们总是在撕裂一个鲜活生命的同时，又扮出慈善家的样子，哀其不幸！我们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为着衣食而表演和展览曾被我们戕害的艺术”。

鲁迅先生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当民族的祭祀、舞蹈、歌谣与生活的血肉联系开始剥离，并越来越远以后，那它们的灵魂也就不在了，有的只是虚有其表、行尸走肉。

不仅仅是少数民族，汉族也一样。比如：在传统文化中，春节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就从祭灶揭开序幕，腊月二十四要掸尘扫房子，腊月二十五要家家祭祀祈福“接玉皇”，腊月二十七、二十八要“洗福禄”，在这两天要集中地洗澡、洗衣，除去一年的晦气，三十除夕要贴门神、贴春联、守岁、爆竹、吃年夜饭、给压岁钱、祭祖。到了 正月初一 要 开门 放 炮仗 、 拜年 ， 正月初二 要 吃馄饨 、 祭财神 ， 正月初三 要 烧门神纸 ， 正月初五要吃“水饺子”，北方叫“煮饽饽” ， 妇女们也不再忌门，开始互相走访拜年道贺。元宵节 则要观灯、耍龙灯，也是偷青的好时节。

但如今，世界越来越平，好吃好穿，平时与过节没有区别。那年又是什么呢？年就剩下天天走亲戚的吃吃喝喝、打牌赌博。大多数人都叹息春节累、春节累，累的可能是身，但更多是心吧。

面对“文明”的飞速发展，我们欣喜、我们享受，但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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