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寒冷的深夜，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潜伏在一个富人家的花园中。
早些时候，也就是这一天的傍晚，他曾解下裤腰带，悬在树枝上，企图上吊自杀，可是在他断气之前，腰带断了。
现在他的腰带是用一把枯草编成的，束在髋骨上方，不能调节松紧。
他的肚子比傍晚时更瘪了一些，几乎要和后背相贴。
他要刺杀的富人，是个年迈的瞎子，无妻无儿，独守空室。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老人床前，举起刀子，准备要将它扎进老人的心脏时，老人抬起一只手，准确而轻松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虚弱得无力抵抗。
老人说，我等你很久了。
他右手手腕还在空中，可是身体已经趴在地上。
他说，求你把我弄死吧。
老人说，你不杀我，我也快死了。我家大业大，可是无妻无儿，不如给你吧，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说，你说真的？
老人说，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要把眼睛给我。
他说，我给你。
老人说，为了钱，你连眼睛都不要？
他说，没有钱，我要眼睛有什么用。
老人松开手，说，你再考虑一下。
他说，不考虑，我换。
吃饱喝足以后，他在宽敞但是漆黑的卧室中躺下，看了一眼窗外的弯月，幸福地微笑着。他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这样舒服过，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他醒来时，暖暖的阳光已经照耀在他露出被子外的脚丫和脸庞。
他睁开眼，周围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老人将拄拐留给他，只带了明亮的双眼离开。
而他开始享受着奢靡的生活。
十年后的一个夏天，这位已经变得肥头大耳的瞎子，在路上遇见了第一百九十八个乞丐。他在乞丐身边坐下，说，我用所有钱，换你的眼睛。
乞丐说，不换。
瞎子问，没有钱，你要眼睛有什么用？
乞丐反问，没有眼睛，我要钱有什么用？
瞎子说，有了钱，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乞丐说，你这么有钱，可是你想要的，却没有。
瞎子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冷嘲了一声，臭乞丐。
乞丐也回敬他一声，臭瞎子。
瞎子转头愤怒地挥舞着拄拐，可是一次也打不中乞丐。
他曾经在拄拐上镶嵌了一颗宝石，在这次的挥舞中，掉到了不知何处。
每个见过宝石的人都在啧啧称奇，那个宝石绿得像鬼火一般。
他总是很得意，但他想不起来绿是什么颜色，他对所有颜色都失去了判断。
唯独记得十年前窗外的那盏弯月，不知是土黄，还是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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